「怪胎」導演談怪胎的拍攝和後製

2020年是一個很不同的一年,全球的電影圈,因為疫情的關係,面臨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嚴峻考驗。而在台灣的我們,由於疫情相對趨緩,觀眾漸漸開始回到戲院欣賞好的電影!今年暑假的強檔電影「怪胎」,這部以強迫症為題材的電影,導演廖明毅以 iPhone 手機拍攝全片,講述這個巧合地與當今時事略有相關的精彩電影「怪胎」!DV ASIA 日前與廖明毅導演針對影片的拍攝過程和後製技術的流程,進行了一場精彩的對話!想一窺「怪胎」技術端的細節,一定不要錯過此文。


用 iPhone 拍電影的優勢和挑戰

DV ASIA : 請你和我們聊聊「怪胎」這部用 iPhone 拍攝的電影,在攝影上,有沒有什麼跟一般傳統的攝影有甚麼不一樣?

廖明毅 : 因為手機簡便的關係,拍攝過程會多出一些時間,比如說傳統的電影攝影,一天只能拍15到25顆鏡頭,超過20顆的導演已經算很快了。可是我們拍攝「怪胎」時發現,其實一天可以拍到45顆。所以在測試的時候,我們大概就知道應該多放一些心思在攝影上面,比如說更穩,更講究的構圖。因為我自己是攝影師,所以傳統的攝影機,光腳架就那麼重,機器那麼大台,那麼多周邊要動,所以不太可能說移動來這邊試一下,這個鏡位好不好,微調一下高一點、低一點,不太可能這樣子。就算想這樣做,攝影師大概也都不會願意配合,他會說你到底有沒有想好之類的。可是用iPhone 的時候我們就會把 iPhone 拆下來,直接像拍照那樣,很自由,如果這個也喜歡,那個也喜歡,就再加一顆。所以等於是我們可以在現場找到我們覺得最棒的構圖,或者是我們在攝影機移動的時候,其實有辦法更講究,因為我們不太需要倚賴另外一個攝影師,而是我自己可以操作完成。現在 iPhone 周邊設備已經很齊全很豐富,加上後期的穩定效果,這些東西的配合,在怪胎裡面的移動攝影是異常穩定,就是一點抖動都不會發生,因為我們除了穩定器之外,就算有穩定器的畫面,我們後期還是會再鎖定,因為我們希望這一次的 iPhone 做出來的畫面,能相對於大台機器是更加穩定,更加乾脆,更極簡更乾淨。

DV ASIA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說,這部電影是用 iPhone 拍的,但是卻不太想讓人家看出這是你用iPhone拍的電影。

廖明毅 :  我希望大家在閱讀故事的時候不要意識到 iPhone,等於是說,你可能會因為 iPhone 是一個噱頭,而去看這個電影,它可能是其中一部分的噱頭,有可能你對愛情故事有一點興趣,或者是強迫症議題有一點喜歡。可是你進去看了,我希望是五分鐘之後,你就掉到故事裡面,然後等整部電影看完之後,你才赫然發現,他是我口袋裡那一支手機拍攝的,怎麼可能!那另外一個比較隱性的是,我覺得因為現在普遍攝影機的價錢都變低了,然後等於是門檻都降很低,像現在自媒體很多,可是我覺得有一個缺點相對會出現,就是大家把不專業的畫面當專業,我覺得這件事很恐怖。不是說那些自媒體不專業,我是覺得連專業的戲劇,都開始沒有那麼講究攝影。我們這一次用 iPhone,所以我們沒有那些高畫質,沒有那個景深,沒有大台機器有的一些很精美的畫面。所以我們需要透過一些,長久以來,在電影裡面已經被遺忘的技法,我們需要重新拿回來用,比如說我為什麼會用色塊,因為我希望有東西可以填補景深的不足,所以我需要用一個最明顯的東西,吸你的眼睛,色塊是一個,講究的構圖也是一個。也就是說,iPhone 它真的不是你拿來隨便擺,就可以直接拍,他真的不是這樣。所以,整個怪胎從第一個鏡頭到最後一個鏡頭,都可以說服你,手機拍攝可以到這樣,是因為我下了很多功夫在攝影上面,你的 iPhone 跟我的 iPhone 沒有不一樣,可是為什麼我的 iPhone 可以拍電影,你的不可以,是因為我們下了很多功夫在上面。

DV ASIA︰針對這點,你剛剛說色塊去彌補那個景深的那感覺,你可不可以再舉幾個例子。

廖明毅 :  我覺得最顯著的東西應該是構圖,我說的構圖倒不是說我們耍了很多,甚麼不均等把人擺很邊邊之類,而是要拍一個這樣大小的中景,是有最好的位置,就是說你可以隨便擺一個,你知道只要景深很唬人,把人擺在四分之一低的地方,這種很花俏的構圖,我覺得都很容易唬人。可是當你在用 iPhone 的時候,那些東西都沒有,當你整個畫面,看的一清二楚的時候,我覺得就是你需要讓觀眾看到那個鏡頭的時候,可以專注在戲劇上面,你需要透過戲劇去讓觀眾看不到其他的東西。所以我才會說,講究的構圖是,這一顆鏡位,可以最突顯這一段的戲,因為電影必須從戲劇出發,我們這一次因為主題是強迫症的關係,所以我們有1:1跟寬螢幕的構圖,我們很大量使用置中的畫面,然後置中這個東西用久了,它無形中會跑出一個風格感,那個風格感可能不是我事先就想要提供給觀眾的,我覺得那個是因為這一次主題的關係,不自覺跑出來的一種風格,而你貫徹了這個風格之後,那個風格會風格到大家有一點不可置信,因為普遍電影不太會這樣做,我們可舉出在攝影上面極有風格的導演的例子,其實是王家衛,或者是韋斯安德森這一種,就是極具影像風格導演。可是普遍上,百分之九成九的電影,是不會具有這樣的一個特色,可是怪胎這一次好像有一點這個味道,就是說大家會去討論,它的視覺,它的置中構圖,它的美術,連一般觀眾都在討論,因為這個部分很搶眼,我覺得這個可能是我們做的還可以的地方。

用極簡編制創造電影質感

DV ASIA : 請你大概描述一下,你們拍攝的現場的樣貌,是不是可以讓我們知道你在現場用了哪些設備?

廖明毅 :  因為我們事前拍了那個停車的短片,整個攝影組加場務組就只有三個人,我們到電影長片現場的時候,就是維持這個編制。因為我們想要讓編制很小。通常一個正常的電影攝影組,大概會到四個助理左右,所以可能光控制一台電影攝影機、腳架、換鏡頭,因為鏡頭有的一顆一百五十萬,八顆你就看要多少錢,所以一定會有一個人專門在照顧,他的工作就是在遞鏡頭,所以通常會有三到四個助理。所以一台電影攝影機有五個人在照顧它,包括攝影師。所以攝影機根本不會動,攝影機就定在那邊,可是一部電影需要很多移動的攝影,搭配定鏡才能創造一個故事這樣。所以會有一個小組叫做場務組,場務組就是比如說軌道,手臂、Steadycam 這一些周邊的,場務組會有幾個,會跟你的電影規模有關係,少則四個人,多則七、八個人。所以一部電影的電影攝影機要開始移動,即使是做簡單的移動都會超過十個人。可是怪胎只有三個人,所以這個就是基本數量上的差異,當人數只有三個人的時候,我不太可能給他們那麼多複雜的手臂什麼的,因為三個人這樣會忙不過來,我們為什麼要減少人數,是因為 iPhone 體積小,而我們的周邊設備需要變的很簡易。所以整個怪胎的拍攝除了攝影機機體本身,我們在手機外面加了一個小小的外框,為什麼要加那外框,是因為iPhone本身真的太輕太薄,所以我們需要讓他厚一點,再加上他有一個熱靴可以鎖在腳架上,或者是你要再加鎖一些比如說電池什麼,會比較方便,所以那個外框的作用是這樣,那外框有點像現在有一些,單眼攝影機也會多加一個外框,因為要提籠,其實就是那個外框,所以 iPhone 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外框。然後一支輕便的高腳架跟矮腳架,香爐腳,就是一個更低、更貼近地面的一個小腳架,所以腳架有三個。然後再來就是我們穩定器,其實就是DJI的穩定器,再來就是我們用了一個150公分左右的電動滑軌,去取代大型軌道的運作。那在穩定器的使用上面,如果是長距離的跟拍,我會坐在輪椅上面,所以不定時,我會多添增一個輪椅,可是在室內就是用滑軌,這個大概就是整個怪胎攝影組的構成,我沒有用監視器,因為沒有人要看,因為我就是導演,我又是攝影,所以我們在拍攝現場的時候是,大家都圍在我那個小小的螢幕上面。因為加了監視器之後,其實你光移動監視器,就會花費一些人力跟速度,我們要把這些速度全部省起來,我們真的很極簡的方式在拍。

DV ASIA : 那檔案儲存的部分呢?

廖明毅 :  我們一樣有找一個人來做DIT,可是他的責任,顯然跟傳統大型攝影機的DIT略有不同,他基本上是一台車,調色盤、監視器,一大堆硬碟,然後他需要在每一次儲存那些大容量檔案的時候,需要檢查很細微東西。我們是第一次,把這個手機實時錄下4K的影片,要操這麼多天,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國外的案例,到底這件事會不會當機,它會不會壞掉,它會不會怎麼樣,所以這個DIT,基本上需要看每一格,他需要知道,這一個檔案,沒有一格是卡頓的,他需要確保我們儲存進去的每一格是OK的,大概就是這樣。然後因為我們使用的 iPhone 是最大容量的512G的,那個4K的MP4檔案,它其實檔案偏小,因為它就是一個壓縮檔,我們每天的中午會儲存一次,收工的時候會儲存,一天會儲存兩次。

DV ASIA : 所以就只有儲存兩次而已,中午一次、收工一次?

廖明毅︰其實可以不用這麼多次,可是我們為了確保檔案是好的,因為我怕手機壞掉,我們檔案其實會一直存在手機,我們不會把它刪掉,我們會先存著,就是存到存不下了之後才刪。其實是3、4天才會滿,就是說我們如果很勇敢,比如說我下一部好了,我可能就不一定會每天存,因為穩定性真的很高。 這次我們這樣拍完的手機沒有一台是壞掉的,也沒有任何一顆鏡頭有卡頓。

DV ASIA : 那儲存的流程是怎麼樣,譬如說你就中午休息的時候,然後存在外接硬碟,外接硬碟是陣列嗎?還是有上傳嗎?

B︰那個軟體他有兩個儲存方式,第一個是用Air Drop出來,然後另外一個是用iTunes出來。因為其實我們拍攝到中午,量不會很多,比如說八點才開工,所以到12點的時候,以拍電影的量其實沒有辦法到很多。所以儲存其實都是一下子的事情,然後先儲存到筆電的硬碟,再看同時儲存幾份出去。我們是同時儲存三份,一份會交給後期,一份會交給電影公司,然後另一份好像也是在後期,反正就是後期會有兩份。拿到這個檔案之後,後期會幫我們轉成一個ProRes 444的大檔,因為我們發現MP4在達芬奇裡面會卡頓,4K的MP4變成這麼大的剪接量時候,即使是工作站等級達芬奇都會卡頓,所以我們會把他轉成444,讓它跑得順暢。我們測試過的是,從MP4轉成444,每一個pixel,都會是同一個位置,它不會因為轉檔而有任何訊息上的Loss,我們先確定這件事情,所以這個444可以有點像是解壓縮的過程,基本上是一個一模一樣的檔案,然後用444去調色。這個大概是現場,每天會做的事情。剪接的話,他轉一444時,同步會轉一個Proxy給我,做小檔的剪接。

DV ASIA : ProRes 的 proxy 嗎?

廖明毅 :  對,所以當我們套片去調光的時候,那邊就已經444了,我們工作流程是這樣。

DV ASIA : 你自己在剪的時候,是用甚麼軟體剪。

廖明毅 :  我這一次是Premiere,而且我是第一次從Final Cut 過渡到Premiere,我們做停車的時候都還是用 Final Cut。這中間過渡就是,有兩個軟體在選,就是Final Cut跟Premiere在選,我最後決定就是跟後期公司,他們認為最不會出現問題,它們曾經說過 Final Cut X 輸出聲音的OMF檔,流程會比較麻煩,因為如果這其中有一個流程是麻煩的,就代表不夠好,因為電影不是廣告,那麼長的東西,有一點麻煩,我覺得就…

DV ASIA : 用最安全保險的方式?

廖明毅 :  對對對,因為出現任何問題的時候,我們必須確保後期公司,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對他們造成麻煩。

DV ASIA : 你可以描述一下剪接時檔案管理的方式嗎?

廖明毅 :  因為聲音跟影像是分開錄製的關係,所以我們會打版,上面那個板號,跟我們每一個單一檔案,就是該檔案的命名會一模一樣,那個命名是我們在拍攝軟體上面設定的。

DV ASIA : 它可以允許先針對拍攝檔案命名?

廖明毅 :  可以。沒有不行,因為電影那麼多數量(檔案)的時候,你如果要一個一個改檔號,你大概會瘋掉,所以那個攝影軟體,它有一個好處是它有想到檔案連號的問題。所以我們基本上是會把那個檔案連號,跟著板號,所以DIT在拿到檔案時,他會拿到一份叫場記表的東西,這個東西跟你的檔案連號,必須一致。然後他儲存出來的檔案連號,後期公司也會收到,我是剪接師,我拿到的檔案連號,必須都要一致,這邊只要有一個出錯,就全錯了。

為什麼選擇 iPhone 拍攝軟體 Filmicpro

DV ASIA : 可否聊一下Filmicpro那個拍攝軟體?當初有經過一個什麼樣選擇的過程嗎?

廖明毅 :  其實這個軟體的,它不太需要選擇,因為全世界都是用這軟體,因為它目前大概就是最好,而且現在又能拍LOG,所以它大概就是唯一的選擇。所以選軟體選擇上,倒沒有花太多功夫。可是我們跟燈光師有試它在色溫的問題,就是因為不同燈,它會有一些色溫,可是我們發現在那個攝影軟體上面,他的色溫單位也不是以10、20為單位,而是以個位數為單位,而且它色溫有兩個選擇項,一個是就是暖色到寒色,一個從紫色到綠色的那一個,所以基本上有兩個東西可以互調。就是說燈光師的色溫,以前在傳統攝影機上面的侷限,在手機上反而是無限,就是因為你在色溫跟它配合的校正,可以校正度到很大。

DV ASIA : 因為它的單位其實也很細。

廖明毅 :  是。可以到很細,所以這個部分在手機拍,可能比大型攝影是還要方便,還不容易出錯。然後它甚至也可以套LUT,就是你可以輸出拍攝的LUT去給後期,讓他有一個709可以看,有一個基礎。所以我這次拍起來覺得、用iPhone拍其實是它很容易上癮,因為這個小小的攝影機裡面,你可以滿足專業設定,跟大型機器沒有什麼兩樣。

DV ASIA : 除了鏡頭以外?

廖明毅 :  其實鏡頭他也可以加,是我們不要的,其實那個外框,它其實有一個轉接環很小。

DV ASIA : 我看你好像有加一個廣角鏡對不對?

廖明毅 :  有有有,可是我們用的那個廣角是,台灣那個廠商叫bitplay,為什麼我會選擇他們的廣角鏡,是因為他們廣角鏡的水平線是水平的,它完全不會歪斜。然後它其實是FOR拍照的小鏡頭,所以它很小台,我們就是用四顆鏡頭拍完這部電影。可是我們要裝單眼相機的鏡頭,有沒有很困難?真的沒有,是我們不要,因為當我需要裝單眼鏡頭的時候,意思就是說我需要一個跟焦師,所以會有一個大助出現,那個跟焦師他可能需要一個自己的監視器,這一切編制就會變得很像傳統攝影機,那我要不要用傳統攝影機拍就好了。所以我們用 iPhone 的優勢會不見。我們就是犧牲了一點那個景深的美麗,可是多做了一些其他的功夫,去取得平衡。

DV ASIA : 那這個軟體有甚麼缺點嗎?有沒有甚麼缺點,或是如果有一個怎麼樣的功能的話會更好?

廖明毅 :  我覺得手機的缺點有三個,手機本身的感光元件小。除非你接下來的手機變大,不然它大概就是這樣,所以這件事我覺得基本上是不用討論。如果它可以未來變成5K或6K,我覺得是一個更好的事情,因為現在普遍上,我們完成品會做到4K,可是現在就只有4K,意思就是說,我在4K裡面做放大的話,就開始犧牲解析度,所以我希望未來他可以做到5K或6K,讓我後期有一些空間可以放大縮小,然後把完成品做成4K,這是第一個。第二個事情是,iPhone 他在辨別亮暗度的邏輯跟大型機器完全不一樣,就是說,比如有一個基礎是ISO好了,大型攝影機我們會調800,然後1600,大概不會超過3200。可是我們用相機了之後,常常也會開到幾千,也都沒有顆粒,這不是問題,可是 iPhone 它很奇怪,我們怪胎的拍攝現場,ISO是顆顆都是32,我們是低於100,我們因為我們想要做到極致,我們用32,可是我們發現一件事情就是,它在畫面偏暗的地方,依舊會有噪點,所以它跑出噪點的原因,並不是亮暗,而是這一顆畫面偏黑的地方,就算我們今天這邊超亮 ISO 32,然後是你身上的深藍色衣服,一樣會出現噪點,因為在它的辨認裡面,那個偏暗。所以那個偏暗並不是實際現場的亮度有多少,而是在這一個單一畫面裡面深色的東西,它會辨認會偏暗。意思就是說,紅色你打再亮都會有噪點、深藍色打再亮都會有噪點。這個是它辨認的方式,所以這件事情是,是沒辦法克服的。

DV ASIA : 那就後期調整?

廖明毅 :  沒有,其實因為我們拍LOG的關係,所以我們把畫面調校為原本的反差的時候,其實那些正常噪點也看不太到。我們現在完成品,會看到那些顆粒,其實是我們後面又加上去的底片顆粒,因為我們後來發現,我們拍的那ISO 32,畫面乾淨到太乾淨,乾淨到比大型攝影機還要乾淨,然後會很假,就是那個銳利度會很像,舉一個不是很好的例子,會有點像李安那一部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廖明毅 :  就是那個太乾淨,乾淨到…

DV ASIA : 很video那種感覺。

B︰對對對,就是! 可能未來大家會習慣那樣的畫面,就好像當初我們從底片,過渡到數位投影的時候,我們有一個習慣的過程,觀眾會覺得,那個好像電視,可是當你已經習慣了很乾淨的畫面,底片東西你反而回不去,你會覺得那樣有點髒。

一百多顆顯性與隱性的特效鏡頭

DV ASIA : 談談這部片子合成跟特效的部分,你當初規劃特效的畫面有哪些?

廖明毅 :  規劃的特效部分,比較容易看的到的有四個,一個是一隻鴿子,那個鴿子是特效做的。再來就是中間有一段有出現蟑螂,那個蟑螂也是特效。還有就是故事後面有出現一隻壁虎,那個也是特效。然後有一段是女主角掉到一個像黑洞的地方,那一整段40幾秒,那個也是特效。我為什麼會說這些是顯性的特效,因為觀眾看不到的特效有一百多顆,那個些是觀眾看不到的。比如說,我舉一個比較簡單例子是,比如說演戲演到一半,那一顆戲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個蟲從那邊飛過去,那就需要一格一格把它抹掉。或者是說有一些現場場景不夠水平的,因為你知道有些建築物,他不一定真的是水平的,因為這部片很要求水平跟垂直,所以我們常常在雲台上面動那個水平,或者是在水平軟體上面看的水平常發現,畫面是斜的,其實那間建築物是歪的,所以建築物的地板水平線跟天花板水平線,沒有等齊。這個東西我們後期就會校正它。這一百多顆,只是為了讓觀眾看的舒服,然後才加上,我覺得更多是有點是潔癖,我說的潔癖是...因為我沒有拍電影時候,其實是在做廣告影片,做廣告影片,我們其實會針對每個畫面的細節度去要求,這一次在怪胎裡面,其實態度跟做廣告沒有差很多,我是說在後期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哪些東西看不順眼,我們就是會拉直,然後會移除,或修圖,這種東西做滿多的。

DV ASIA : 調光的部分呢?你當初有沒有甚麼一些設定。

廖明毅 :  調光的部分我們有沒有一些設定?沒有。我們的設定基本上有一個標準就是要把它調的很像普遍大家認知的台灣電影。其實台灣電影有一個tone,那個tone顏色有點黃綠黃綠的。其實是從底片開始的,因為以前底片色溫不準確,然後跟沖片,這一切都有關係,所以很多台灣電影就常出現一種黃綠黃綠的調子,就是很普遍大家認知台灣電影的樣子。所以我們這一次在調色的時候,我們其實也試了滿多種,有更風格的,或者是更不像台灣電影的,可是到最後我們還是選擇一個,比較偏綠的調子。

DV ASIA : 為什麼刻意做這樣的選擇呢?

廖明毅 :  就跟剛剛講那個加顆粒是同一件事情,因為我們希望它有電影感,所以我們做了很多很表面的事情,希望讓他有電影感。這個可能是我覺得是有點信心不足的地方,就是因為第一次使用iPhone 拍長片,我們希望觀眾不要有一個距離,覺得他看的不是電影。我希望他第一分鐘就必須知道他在看的是一個電影,而不是因為第一分鐘你沒有建立這件事情,他後面的一百分鐘,都會一直覺得他在看一個電視劇,或者是一個品質不夠好的電影。所以我們希望在第一分鐘、第二分鐘就告訴你,你如果你是因為iPhone進來看這部片,我會給你一個超乎你認知的 iPhone 電影,就是你沒有想到這個成品是這麼認真,要講的這個故事是這麼認真,我就算要搞笑,我都搞的這麼認真。所以我希望這一切的東西,讓觀眾超乎他的想像。所以不管是加顆粒,或者是調色,我們其實都先做了一個比較表面的事情,就是讓觀眾習慣好像跟他看過的台灣電影沒有差很多。

製作「怪胎」的最大挑戰

DV ASIA : 所以我可以這樣說嗎?就是說雖然你是用iPhone拍的,可是你不想要讓人家在觀看電影的過程中,覺得這是用手機拍的。

B︰對對對,在我們做蠻多座談的Q&A裡面,蠻多人會問我你用 iPhone 的最大的挑戰是甚麼?其實我的答案都是,最大挑戰是讓大家忘記這是一個iPhone的電影。雖然你一開始這可能是其中一個誘因買它的,可是你買它之後,你要忘記它是一個偏廉價的東西做的,有點像這樣子。

用 iPhone 拍電影成為風潮?

DV ASIA : 搞不好,現在會有一個風潮,大家開始會用 iPhone 來做電影的創作?

廖明毅 :  是,對。

DV ASIA : 那你有沒有什麼建議給想要用 iPhone 拍電影的人。

廖明毅 :  我基本上,從18年到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算一個提倡者了,因為我只要有機會用到 iPhone 拍攝的時候,大概都不會放棄。我們在做怪胎後期的時候,我也拍了一部像廣告的宣傳片,它也是用 iPhone 拍的。所以基本上現在MV短片、廣告、長片,主要這四個媒材,就是影視上面主要媒材,我們都已經用 iPhone 做過。所以我說,我應該可以算是一個提倡者,那我為什麼提倡這個東西?我覺得幾年前我們在用5D2的時候,我們不會想到,HDCAM會轉到相機身上。然後現在普遍了之後,我們不會知道,從哪一年會再從相機轉化到手機上面,可是我覺得使用者他自己會選擇,就是說東西越輕便,畫質夠好的時候,自然那一天就會來臨。所以我我蠻提倡用手機拍片的。目前手機他有一些,很像缺陷的東西,可是這個缺陷,反而會讓你想辦法去把一些攝影產品偏便利,偏高畫質,讓你偷懶的一些電影技法,你反而必須很用力的學回來使用在手機上面,去補足它的不足。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明顯的好處,意思就是說,你手機用一用,有一天你回去用傳統攝影機,你會突飛猛進。

電影是什麼?

 到底 iPhone 之於我是甚麼東西?我覺得 iPhone 之於我有一點像是在找尋什麼是電影,就說我覺得這是一個偏嚴肅的議題,因為我學電影的時候,我進崑山的時候,其實是1999、2000年,那個時候進學校的時候,我們拿到的是PD150,它是一個數位化剛開始叫DV的東西,需要用磁帶的DV攝影機。可是坦白說我們那個時候,我們在電影螢幕上面看到的電影,基本上都普遍還是膠捲拍的。那個時候剛出現一個什麼事情,就是膠捲拍的電影,變成數位放映,這是第一個數位化的過程,叫做數位放映,其實不是數位拍攝,是數位放映。因為底片會越來越老舊,刮痕會越來越多,斑點越來越多。可是數位放映,可以放映一千次、一萬次、一百次,畫質都一樣,這件事情對我們已經是一個跨時代的改變了。所以那個時候電影對我們來說,還是一個很遠的東西,就是說他需要一組人,一個很專業的攝影機,拍攝很專業的素材,跟我拿到的DV,按下去就可以拍,好像很遙遠。所以那個時候,我們會常常在學電影的過程中,不斷問每一個老師,我們在拍的東西到底是甚麼,是電影嗎?可是我們接受到的答案都是,對,你在學電影,可是在進崑山之前,我是一個畫圖的人,我對電影的了解不多,所以我的疑惑始終會存在,就是我不知道,我總覺得我在學的東西好像離電影有點距離,可是我那些學電影的老師都告訴我這是電影,所以我有個問號。那近幾年因為串流平台的興起,這個疑問在我心中又會再出現一次,為什麼?因為串流平台,會有一些也叫電影的東西,可是它已經不進大螢幕了,它就在自己的小小的螢幕上面播,可是你去看他的規格,的確是規格都很高,也5.1聲道、7.1聲道,Atmos都有。可是那些我們買300塊的票進戲院的那些電影,有些品質很低落,有些你會覺得,它好像不應該稱做電影。意思就是說,電影這個名詞在現今,又有一個跨時代的改變,以前是在電影院的都是叫電影,現在在電影院的不一定叫電影。在小螢幕的東西反而很電影,所以你說電影是甚麼,電影是某一台攝影機的規格?某一個聲音的聲道組成?用規格去認定它是電影?,顯然不是,在播放平台,去叫做它是不是電影嗎?我覺得也不是,就是電影變成一個相對模糊的一個觀念,現在不是很多人在討論這個啦,前一陣子有一個人在吵,就是馬丁.史柯西斯,他在吵漫威的電影不是電影,大家聽表面,可能會覺得很荒謬,我花兩億美金,然後影史票房第一的電影,你跟我說不是電影,這真是很荒謬的事情,可是就是說,我有一點聽得懂他在吵什麼,他在吵的是…電影不是你花更多的錢,在電影院播放,全球都在電影院播放就叫做電影,不是!電影有一個電影美學,有一個電影講究,有一個叫做,有一個很古典的講究標準要求,叫做電影,那個跟錢無關,跟花多少錢無關,為什麼賈樟柯那些低成品的東西很電影,跟錢無關,所以我有一點聽得懂,他在吵什麼。所以我這一次用 iPhone 拍,有一點像這個,就是說我試著用一個離電影最遠的載具,一個攝影機,去拍一個我學電影20年我認為電影應該講究的東西,可是我用一個離電影最遠的攝影機,去試著找那個東西。就是我覺得這個是我在用 iPhone,一個比較大,就是跟觀眾比較無關的事情,可是跟我自己很有關係,就是說到底,我從第一天學電影就一直在問,電影是什麼?可是我現在拍完怪胎之後,我好像有一點知道電影是什麼了。

DV ASIA : 其實這個比較像是你在自我探索的一個過程,因為我覺得,很多人覺得你用 iPhone 拍,是你可能貪圖它的方便,或是成本的降低,可是其實你好像有更深一層,對這個載具的一些期待。

廖明毅 :  對對對。

學生時代的探索過程 提供珍貴的養分

廖明毅 :  因為說真的我們在崑山學電影的時候,那個時候很盛行的其實根本不是現在的商業電影,我們那個時候崇拜的都是一些台灣的藝術電影。所以在學電影的過程中,我在崑山坦白說,根本沒有拍出什麼好作品,我都是一直在玩實驗,就是盡可能拍一些很拼貼,很不懂的東西,就是我覺得那個很像是摸索的過程,所以我其實根本沒有在崑山的四年裡面拍出甚麼,就是說我沒有一個大學時期的代表作,我根本沒有這件東西,你知道我留下來的東西,根本都很破碎。可是我覺得那個探索時期,可能對我來講比較珍貴的東西是,就是說它讓我,一直充滿對電影是什麼的好奇心跟疑問,所以我離開大學到研究所,或者是我到現在,我會在思考什麼是電影,所以當我有機會拍電影的時候,我做了這個事情,而什麼是電影我希望觀眾們在看這個電影的時候會感覺到,我覺得大概也說不出,可是為什麼我可以用一個,你我口袋裡都有的手機,讓你投入故事,讓你看完了時候,真心覺得這是一個台灣有點特別的電影,或者是我好像有點久沒有看到,我就會覺得,我覺得這好像離電影又更近了一點。

DV ASIA : 我覺得這個很弔詭,這就是你用一個相對來說比較不專業的東西,可是你去給賦予它一個很嚴謹電影的生命。

廖明毅 :  對對對。

DV ASIA : 可是某種程度,你又是在講電影是怎麼一回事。

同時擔任編劇、導演、攝影、剪接為哪樁

廖明毅 : 因為這個過程中有很多人在問我說,到底是為什麼你要一個人做那麼多事情,因為我是編劇、導演、攝影又剪接。為什麼你一定要做這麼多?你找不到攝影師?這怎麼可能!我在這個工作20年,我怎麼會沒有攝影師,我攝影師人選很多,可是使用 iPhone 比我厲害的人就沒有,因為我從4s(iPhone)開始研究這個事情,到我有機會拍這個電影的時候,我沒有找到有人比我研究他更多,

從畢業之後,我常常會自己攝影,然後慢慢我就變有攝影的技能,我有時候也會被聘去攝影。所以到有 iPhone 拍攝這個機會的時候,我大概也不會把這個,很漂亮的機會讓給別人,我會自己想要證明看看說,我可以用 iPhone 做到這個程度,所以某個程度就是在實踐我認為,我不要搖來搖去的畫面通常都是,我不要在搖來搖去,剪接再來看要剪順幾刀的,我不要這個東西,我要的是多一顆都覺得多餘,少一顆覺得太少這種均勻感。就是這樣,我不知道有沒有做到,可是我在剪接的時候盡量做到這件事情,然後我覺得我自己的片子,大概很難放棄我自己剪接,因為我從崑山畢業之後,我的每一部片子到現在20年,每一部都是我自己剪的,廣告片也是,甚麼片全部都是。所以我未來如果有機會,用一個正常的攝影機拍另外一部電影,我攝影可能可以交給更厲害的人來幫我掌鏡,可是剪接我大概不太能放棄,因為我覺得剪接是一個創作者的筆觸,就是它會影響故事的長相,所以剪接我如果可以,我會盡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是 iPhone我大概還是會自己拍,所以大概還是要這樣默默地一個人會做四件事情這樣,我在想說要不要造型以後我也自己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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