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夢的起點—幫朋友拍的旅行照片
以《(真)新的一天》榮獲第60屆金馬最佳攝影的余靜萍,早年從平面攝影出身,接著拍攝廣告和MV,轉捩點大約在16年前,來自香港的一通電話,讓2007年的《明明》成為她第一個電影夢。
回顧當時的情景,余靜萍在台灣接到香港導演區雪兒的電話,得知他正在籌備一部電影,卻在與攝影指導的溝通上遭遇困難。某一天,導演在朋友家無意中看到余靜萍拍攝的旅行照片,被她獨特的眼光深深吸引,便向朋友詢問了聯絡方式。區雪兒從沒看過、也沒有要求她提供過往的作品,就請她隔天飛往香港面談。
當時,余靜萍感到興奮又害怕,在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勝任的情況下,她笑說自己是靠著一股「戇膽」飛去香港。到了香港後,導演向她提出了三個問題:
「妳的身體好不好?」
「抗壓性高不高?」
「可不可以拍一些家中的照片給我看?」
余靜萍迅速回答了前兩個問題,對於第三個問題,她卻花了七天的時間來思考。最後,她選擇拍攝光線灑落在自家窗戶外面的光,這張照片看似簡單,卻成為了她電影創作的起點。
余靜萍認為,第3個問題開啟了她對影像創作的第3隻眼,並讓她思考兩件事:
- 我是怎麼樣去看待影像
- 別人怎麼看待我看到的世界
一顆讓余靜萍靈魂出竅的鏡頭 讓她成為電影的僕人
「我真的只能夠服務電影,我覺得我就是電影的僕人。」 ——余靜萍
儘管擁有豐富的平面攝影經驗,但在開始拍攝動態影像後,余靜萍時常感到自己可能會被任何懂得拍攝的攝影師取代,甚至只是導演的一顆「棋子」。這種感覺讓她在過渡期充滿了戒慎恐慌,她常思索自己可以提供什麼樣的技術和影像給導演,賦予影片不一樣的「氣味」,找到自己的獨特價值。
直到第一部電影的一顆鏡頭拍攝完畢,她描述自己在觀看畫面時,感受到微微的靈魂出竅,就像是看見自己正在拍這一刻畫面的的樣子。
那是楊祐寧騎著摩托車載著周迅在上海的街頭尋覓的畫面,全部採用底片拍攝,因此更需要掌握拍攝效率。回想這段過程,余靜萍和演員在同時高速行進的情況下,除了須做好安全防護,隨時調整距離,甚至需要大吼才能溝通,竭盡全力的拍攝經歷令她難忘,而那一剎那的靈魂出竅讓余靜萍找到了自己的獨特性,她確信只有自己敢這樣拍這顆鏡頭,自此也奠定了她對電影的忠誠。
隨後,余靜萍參與了《九降風》和《花吃了那女孩》的拍攝。「這兩部電影同時進行,剛好一個是全男性的一個電影,一個是全女性的一個電影,一位導演是非常的理性,另一位導演則是非常的感性,截然不同的工作經驗也在我的影像路上種下一顆特別的種子。」她發現,攝影指導必須理性地與導演溝通許多技術上的問題,也必須感性地讓導演放心將重要的事情交付給她。如何在不壓抑導演創作的前提,協助導演實現視覺上的需求,是攝影師的使命,「不要被經驗綁架」也成為這顆種子時時對自己的提醒。
眼到心到手到 拍好不只是拍到
在談到攝影師的角色時,余靜萍回憶起一個重要時刻,便是小時候看到許鞍華導演頒發攝影獎項時曾說過一番話,強調攝影師的工作需要「眼到、手到、心到」,這句話完整體現了攝影師在影像創作中的核心價值。儘管現在許多中國和好萊塢的攝影指導都不再自己掌機,但她無論年紀多大都想堅持這項習慣,拍攝技術是一回事,但與人互動和感受現場氛圍才是創作出好作品的關鍵。
她提到演員的分享與自我揭露,常常帶給余靜萍許多攝影的禮物和寶藏。在拍攝中國女排國家隊的題材《奪冠》時,與演員的合作再次深化了她對攝影的理解。劇組中一位MVP球員在與她一起觀看回放畫面時,點出畫面中沒有看到球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這句話彷彿當頭棒喝,讓余靜萍驚覺,自己當下太關注人物的表現,而忽略了動作的流暢性。不過隨著機器越來越齊全,除了眼明手快、捕捉關鍵的動態瞬間,拍好而不只是拍到,是劇組值得反覆提醒與思考的事情。
神農嚐百草 「試」出獨特畫面
2021年上映的《我和我的父輩》是余靜萍近年與章子怡的合作,這部多段式劇情片中的其中一單元—《詩》由章子怡自導自演,描述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背後航太家庭的故事。這次的合作經驗讓余靜萍感受到,如果導演和攝影師之間有足夠的信任和默契,兩人可以共同創作出更好的作品,甚至讓她看見自己成為導演的可能性。
為了復刻1960年代的景象,劇組團隊在內蒙古進行了大量測試,包括光源和鏡片的選擇,最後甚至包下影廳試選角、試看影片效果,整個測試過程就花了2天時間。器材測試也是余靜萍一直以來的習慣,她笑著稱自己是「全台灣最愛測試的攝影師」,並認為不一定要有什麼條件、器材或品牌才能拍大片,她深信唯有透過親身測試才能找到最適合的,也期許台灣劇組能更重視測試工作。
2021年電影《我和我的父輩》由吳京、章子怡、徐崢、沈騰聯合導演兼主演
莫忘初衷 拍電影是感性的過程
最後,余靜萍提醒所有電影創作者莫忘初衷。近年影視業勞權問題備受關注,余靜萍感嘆,影視業的環境的確是一個壞的循環,但她期許大家在一起走向更好的方向時,不要忘記拍電影是一個感性的過程,如果過於理性,只追求效率和舒適,可能會失去創作的靈感。
「當你決定進入影像的世界,有時靈光乍現、感動你的東西稍縱即逝,只有準備好的人才能迎接每一個機會。」
一道閃電突然出現,就算仍在吃飯,她也會毫不猶豫放下碗筷去追那道閃電。余靜萍期許自己一直拍下去,用影像陪伴著大家尋找自我,回饋給滋養我們的藝術。